最近央视大剧《沉默的荣耀》引爆全网,让台湾地下党这一罕见的题材搬上了大荧幕。

台湾地下党斗争之激烈,结局之惨烈,着实让人动容。吴石案发后,国民党“保密局”逮捕了1800多名地下党成员,大批党员遭敌人杀害。

为了躲避白色恐怖,很多同志都隐藏了起来,还有一些软骨头实在打熬不住,选择了叛变。但却依然有一名传奇的台湾地下党坚持到了最后,他便是台湾最后一名地下党——刘青石。

 

刘青石,出生在台湾一户普通人 家,但他打小起骨子里就不畏强暴。日据时期的台湾,一直进行着“皇民教育”,想将台湾同胞同化为日本人。然而刘青石从小就不畏强暴,他就看不惯日本殖民者那高高在上的样子,因此他经常和同学们一起与日本人打群架。

抗战爆发后,刘青石一直都想为中国做点什么。到了1940 年,17岁的刘青石和几个同学一起谋划给日军投毒,结果不料计划败露,不幸被捕入狱。

日本人用酷刑,把棉花塞到刘青石嘴里,往鼻孔灌水,想逼他招供投降。几度昏厥后,刘青石终于一字一句说:是的,我承认想毒死你们。但我愿做中国剩下的最后一兵一卒,也不会做你们日本人!

就这样,刘青石被关进了大牢,并且一直坐到了台湾光复。刘青石出狱后,满心欢喜地迎接来台的国民党军队。他原本以为,“咱们自己的军队”来了,往日台湾同胞被欺压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。

谁知国民党军一到,其所作所为与日本人没什么区别。国民党的兵痞们到处打家劫舍,奸淫妇女;国民党接收大员则巧取豪夺,鱼肉百姓。正所谓“想中央,盼中央,中央来了更遭殃”。

1947年,二二八事变爆发,白崇禧亲自带人来镇压,杀得台湾同胞人头滚滚。在老家基隆,刘青石亲眼看到国民党军队凡是遇到抵抗者就用枪扫射,尸体装进麻袋扔到运河,河上到处浮满死尸。

 

从此时起,刘青石心中埋下了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种子。不久,一个叫吴克泰的同乡突然找到刘青石,说有一位神秘的台湾“大人物”想见一下他。吴克泰所说的大人物,正是中共台湾地下 党第一把手、省工委书记蔡孝乾。

刘青石晚年接受采访时曾自述,他其实非常崇拜蔡孝乾,因为他听说蔡孝乾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,是鼎鼎大名的“大英雄”。本就有英雄情节的刘青石对蔡孝乾一见如故,于是立即决定加入中国共产党。

由于蔡孝乾从1928年就离开了台湾,虽然是本地人,其实对当地已经不是那么熟悉了。因此作为本地热血青年的刘青石得到了重用,成为蔡孝乾的专属通讯员。

台湾地下党和中共华东局之间的一切联系,包括档案、情报、 资金的转移等,全都由刘青石以跑单帮的商人身份为掩护,秘密穿梭于台海之间去传递完成。

渡江战役后,百万解放军势如破竹,国民党溃不成军。第三野战军的前锋,正向台湾方向狂飙猛进。在这个背景下,台湾地下党均以为台湾解放只是时间问题,其活动从秘密转向了半公开。

 

然而当金门战役、登步岛战役相继失利后,台湾的斗争形势急转直下。蒋介石为了坐稳小朝廷,在台湾大规模施行白色恐怖。

此前台湾地下党半公开的行动,给特务们的镇压提供了方便。特别是“《光明报》事件”后,蔡孝乾的行踪暴露,整个台湾地下党都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。

当时刘青石正在香港执行任务,中共香港地下党书记万金光找到刘青石,希望他能立即返回台湾,将蔡孝乾营救出来。

万金光郑重告诉刘青石,这一趟回去非常危险,但除了他,确实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执行这一紧急任务。

刘青石很清楚,此时返回台湾,无疑是去鬼门关走一遭。但为了台湾的解放,刘青石决定豁出去了。

回到台湾后,神通广大刘青石果然联系上了蔡孝乾,并通知他,华东局已经找到了一艘走私船,随时可以将蔡孝乾转移回大陆。

在转移蔡孝乾之时,刘青石还不忘转移已经身处险境的朱枫。根据凤凰卫视的采访,刘青石为朱枫也准备了退路。刘青石说:

“朱小姐(朱谌之)要照我的路走,就没事了,朱小姐一脱离,吴石也没事了,蔡孝乾恐怕也没事了,台湾局势整个就变了。”

因为朱枫前往舟山,就是吴石签发的通行证。这种横向联系本就十分危险。一旦朱枫被抓,吴石必然暴露。

因此刘青石提出了自己的办法,想帮朱枫脱身。但具体方法,刘老并没有细说。

在笔者看来,刘青石很可能借助自己作为本地人的优势,用走私船将朱枫送走。但是朱枫最终还是走了吴石的线。

如果朱枫成功脱身,那么吴石方面的证据链也就断了,他也可能不会牺牲了。至于蔡孝乾有没有事,这就不好说了。

再说转移蔡孝乾之事。到了接蔡孝乾转移的日子,刘青石苦苦在接头处等待,确实始终等不到蔡孝乾的影子。

 

心急如焚的刘青石和妻子赶紧前往了另一处联络点,谁知刚一进门,就有几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。原来,特务们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。经过查验身份证,证明刘青石正是他们要抓捕的人,特务立即将枪顶上了膛。

刘青石一不做二不休,一拳打翻了看守他的特务,然后夺路而逃。就在这时,屋内传来他妻子惨叫的声音。原来妻子为了不让特务开枪,与他们扭打在一起。飞奔中的刘青石心如刀割,但他知道此时若再回头,只能自投罗网,于事无补。

不久后,刘青石集合了还未被捕的四位地下党员,逃到了台湾花莲 县郊外月眉山上的一处荒凉墓地潜伏了下来。

躲藏在墓地,简直不是人过得日子。刘青石后来说,自己的通缉令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,他根本不敢出山。为了躲避特务的搜捕,刘青石和战友们每天都在棺材和死人睡在一起,要么就躲在废旧的坑道、矿道内。

如果说抗联的斗争是极端艰苦的,那么台湾地下党的斗争是绝望的。他们完全困在孤岛内,进退无路,到处都是国民党的特务。而抗联,至少还能退入苏联。

 

不久后,刘青石就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,那就是他的妻子叛变了。无法忍受特务们的 酷刑,把所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。她还亲自 带路,去抓捕了刘青石的多名战友,其中就包括和他一起蹲过日本监狱并在他带领下加入中共的唐志堂。

后来刘青石接受采访时说:“当时是这样,特别是唐志堂的事,说出来,那个比兄弟还要亲的。”

然而刘青石并不怨恨妻子,因为他很清楚国民党特务有多么残忍。他说:

“这个敌人逮到这个女同志啊就乱来了,十个八个都让他给欺负了。”

更让刘青石无法接受的,是蔡孝乾的背叛。1950年6月的一天,从弟弟悄悄带上山来 的国民党《中央日报》上,一篇文章让刘青石 瞬间感到天旋地转,五雷轰顶。那就是蔡孝乾 发表的《告台湾地下党同志书》,还有他自首 时的照片。

在刘青石心中,蔡孝乾是一个顶天立地的“英雄”,怎么连他都背叛了呢?那一天刘青石哭得非常伤心,非常非常伤心。

然而即便如此,刘青石依然决定坚持。但是局势却一天天地坏了下去。随着朝鲜战争的爆发,美国舰队进入台湾海峡,短时间内解放台湾几乎是不可能的。其后,台湾当局又和美国签订了《共同防御条约》,这一来国民党政权获得美国后台的有力支持。

 

而这时,刘青石和战友们的潜伏已经进入第四个年头。1954年中秋前夕,难友吴敬堂说他妻子生活无着,带着小孩在台北大街上四处乞讨,他很想下山去看一看。刘青石实在 不便阻拦,只好让他去了。

哪知一下山他就去自首了。吴敬堂自首后,刘青石的父母家人都 被捕了。特务机关逼迫他的父亲和小弟前来劝降,恐吓说如果还不下山,全家人都将遭殃。刘青石心如刀绞。1954年的一个秋日,刘青石被捕,成为吴石案后最后一个被逮捕的台湾地下党

被捕后,刘青石被特务们带去了一处监狱,他几乎直接就崩溃了。原来牢房里关满了他的家人,包括他的父母、久未谋面的妻子以及在刘青石逃亡路上,所有帮助过他的人。

很显然特务们就想诛刘青石的心:“他们都是被你连累的”。刘青石后来回忆:“这简直比酷刑更可怕!”

在监狱里,刘青石的母亲不断埋怨他不孝。而妻子呢?则一脸麻木,和刘青石也没有多少话可说,她受的罪实在太多了。

 

不久后,一个叫郭维芳的中统特务一脸狞笑地找上刘青石,给了他一个“选择”。说他只要愿意返回大陆,利用曾经的共产党员身份为台湾刺探情报,一切都既往不咎,还可以即刻释他的全家人。

这是一个借刀杀人的毒计。如果回到大陆后,组织不能相信刘青石,特务正好借大陆之手杀死刘青石;如果组织相信刘青石,台湾就可利用刘青石的家人,逼迫他刺探情报。

对此,家人们都忧心忡忡,认为刘青石此次返回大陆,必然有来无回。然而刘青石却认为,这正好是向组织告知台湾地下党失败情况的好机会。

若能得到组织信任,刘青石就迅速消失。给台湾造成了自己已经被杀的假象。这样呢,他才能够既不违背自己的信仰,又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。

主意已定,刘青石踏上了前往大陆的旅程。走之前,刘青石与妻子告别。面对即将一去不返的刘青石,妻子连哭都做不到了。刘青石坦率地对妻子说:

“你要是生活有困难,可以另外再嫁给别人。反正我本身是不会结婚,等到迟早有一天能和你见面。你愿意回来我欢迎,你要是有更好的生活啊,我不反对。”

就这样,刘青石带着撕心裂肺的离别之痛,来到了大陆,然后与上级组织取得了联系。他的归来震动了高层,公安部派人出面接待了他。不久后他来到北京,写了十几万字的材料,将蔡孝乾背叛以及地下党失败的详情和盘托出。

 

之后,刘青石被组织派往一个农场工作,有关部门每个月给他寄来30块钱生活费,就这样他便在农场安身立命了。

1978年,在农场劳动了 22年的刘青石被安排到北京第二外国语学校,当 上了一名日语教师。当年的英俊青年,如今已是 56岁的半百老头。

不久后,他与台湾的家人取得了联系。当时刘青石和妻子所生的两个女儿都学业有成,已经移民美国了。刘青石原本想和妻子在美国见面。

台湾的家人以为他在北京已是高官显贵,殊不知他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离休干部。在得知这一消息后,妻子竟毫不留情地飞回了台湾。不仅如此,妻子还给留了一封信,说“我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”。

看了妻子的信,身在美国的刘青石双腿一软,几乎晕厥。见到两个女儿和女婿后,刘青石也没有多少喜悦。分离那么久,刘青石感觉自己和女儿们都很生疏。而两个女婿则都是国民党方面的人,经常与刘青石因立场问题而争辩。

刘青石在美国当了一段时间的排版工人,感觉这样的生活实在没意思,于是又登上飞机,返回了北京。回到北京后,刘青石本想安静地渡过余生。

然而就在这时,一个姓唐的年轻人找上了他,还说自己要为父报仇,杀掉刘青石。刘青石一问,原来是故人唐志堂之子,也就是之前被自己妻子“出卖”而死的同志,当年他年仅26岁。唐志堂儿子说着说着就哭了,他说自己顶着共产党家属的身份,在台湾受尽了歧视,过得很苦。

 

当然唐志堂之子并没有这么做,因为他知道,刘青石并不是凶手。因为这个契机,刘青石结识了唐志堂的遗孀——陈玉枝。丈夫被枪决后,陈玉枝为了孩子一直未婚,62岁依然孤身一人。

1992年的冬天,刘青石和陈玉枝结婚,在人生的黄昏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。据刘青石自己说:“他是在还债。”

2003年,在一起相依相伴走过十年后,陈玉枝老人平静地离开了人世。临终前,她告诉刘青石,这十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。

在往后的岁月里,刘青石一直独自居住在北京,每天以读书、散步自娱。他最常说的一句话,就是一言难尽。

刘青石曾经回过台湾老家,原本他的家人都在机场排队等待。结果却等来了刘青石所乘专机延误的消息。结果家人们以为刘青石又被国民党抓了,吓得逃散一空。由此可见,白色恐怖给他们造成了多少创伤。

刘青石说,回到台湾后,他只是匆匆为父母扫了墓,不敢做太多停留。因为他的缘故,太多人被牵连。正所谓“望门投止思张俭,忍死须臾待杜根”。刘青石时常在想,如果当时和同志们一起走了,那该多好。

虽然历经苦楚,但是刘青石依然不改的,是他对信仰的追求。他说:

“自己选择的道路啊。当时你参加革命的目的是什么。你要到牺牲的人怎么办呢?所以想到这些其实就觉得内心是平静的。对得起党,对得起自己的信仰。”